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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生一剑美文
Ⅰ.一剑问义
“爹,这把剑好漂亮。”那时虞修还小,满脸好奇对着通体冰蓝的天问,道了句“漂亮”。
“修儿,你不懂啊,这把剑又何止是漂亮。”虞一山揉了揉儿子柔软的黑发,满脸兴色,道:“今日能拥有这把剑,我也算不枉此生。”
“可是爹,这把剑我昨天还在——”虞一山一把捂住了虞修的嘴,皱眉:“胡说!这把剑一直都是你爹我的。”
虞修有些疑惑,但是爹是不会骗他的。可是昨晚应天叔叔还拿着这把剑跟众人说这把剑是他的,又是怎么回事呢?
“娘,我们去哪里啊?”马车一路急行两日,有些颠簸,虞修撇掉满脑凌乱,皱眉问道一旁神色严肃的娘亲。
“去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娘亲缓缓地将他揽在怀里,深深地凝视着他爹手中的那把剑,幽幽道。
“那我还会不会见到应天叔叔啊?”虞修偏头问道。
“不会了。”他爹突然冷哼了一声,有些阴鸷地道。
只听老马一声凄惨的长嘶,倒地,车夫随后惨叫一声。
“怎么了?”虞一山推开布帘,跳出车厢。
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车夫,神色一紧,抬头,只见马车前方一人负手静立,黑衣白发,剑眉入鬓,在皎洁的月色之下,星目散着冰冷的寒光。
“应天,你还是追来了。”虞一山扯了扯嘴角,狞笑道。
“一山,把剑给我。”白应天面色暗沉,森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比他亲兄弟还亲之人——魔教的右护法,他的右手。
虞修被娘亲点了昏穴,藏在车厢的暗格里,只是在冥冥中听到了仿佛真切又似来自亘古的声音。
在那样一个漆黑的夜里,长剑刺进肉体,血流成河。
而当晨光洒满大地之时,一切早已归于静寂。
白应天将天问剑扔在地上,倚窗而立,一夜无眠。
魔教仍是魔教,少了个右护法自会有其他人顶上去,只是那个可以同他一同仗剑天涯称霸武林的少年成了他生命的缺口,再难弥补。
Ⅱ.一剑问善
“弟子虞修,自愿拜入铸剑山庄。”
“不收。”庄主林剑恒大手一挥,将他拒之门外。
“弟子虞修,自愿拜入铸剑山庄。” 如是,年仅十岁的少年,就这样孤零零地跪在铸剑山庄的大门之前两天两夜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,最终饿昏了过去。
“爹,你就收了他吧,看他怪可怜的。”林语贤怜惜地看着躺在床榻之上,眉目紧皱脸色苍白的少年,恳求道。
“唉,罢了,为父收他便是。”只怕他日后会成为铸剑山庄的麻烦,毕竟魔教教主白应天杀人如麻,只怕不会放了师妹的儿子啊,只希望这孩子能活下去,也能把仇怨放的下吧。林剑恒在心底暗道,看着女儿哀求的神色,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。
虞修醒时,有些怔愣地看着趴在床头入睡的少女,肤如凝脂,睡颜安详,恬淡如画。
“你醒了?”他略微动了动,惊醒了浅眠林语贤。
看着她满目的关切之色,虞修突然觉得自己冰冷的心底有那么一块地方被温暖了。“嗯。”
“你肯定是饿坏了吧!我刚刚给你喂了些清粥,肯定也没多少效用,我去叫厨房给你送饭。”女孩兴冲冲地对他说道,跑了出去。
微风清扬,望着她清丽的背影,他浅浅地笑了一下。她像一只飞舞的彩蝶,走向他原本干枯的生命,在之后多年,时时刻刻伴着他,走过那天孤寂苦涩的路。
“以后你便跟着我习识铸剑之术吧。”林剑恒面无表情地对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道。“为师赐你一名,林修缘,如何?”
“徒儿谢过师父。”林修缘抱拳,声音里满是感激。
夜间,一天修习结束,他回了房里,蜷在床塌之上,轻轻抚摸着怀里娘亲那日交给他的信物,“铸剑山庄庄主是我师兄,你且去求他庇佑你。修儿,放了仇怨,切莫为爹娘报仇。”娘亲的话还在耳畔,只是他一句都听不进。
剑是个好东西。学剑,能让人增强体魄,提升内力,当然还有积累闯江湖的资本。铸剑,可比之与书画,剑能反映铸剑师的内心,同时也能助其净化身心。
林修缘终日抱着剑,与剑共眠,伴剑而食,持剑而行,跟着师兄弟们习剑术,跟着师父进剑窟学铸剑,看着一把把剑从自己的手下出世,从选材、化浆到铸型、打磨、淬火,就好比是人的一生,经历大起大落、大悲大喜,最终融成一柄绝世好剑。
面对一池炽红的热熔浆,他想,他要铸造一把好剑,一把能打败天问的剑。
如果娘在的话,大概会说他:“你跟你爹一样啊,都被剑迷了心窍去。”可是娘不在了,没有人会告诉他,剑,是一种毒,却无药可解。
Ⅲ.一剑问恶
林修缘花了近三十年,研习剑术,苦心铸剑。
这三十年匆匆而过,师父病逝,临终前将小师妹林语贤托付给他,同时也把铸剑山庄庄主之位传授于他,而他也在四十四岁那年,成功打造了一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名剑——泣红,引得天下剑道痴人纷纷前来拜谒。
“庄主,魔教教主白应天递来拜贴。”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,一脸张惶。
“请。”林修缘面色沉静,淡淡回道。
他摩挲着手边的泣红,目光幽邃地望向远处浩淼的星河,暗暗想道:如今已过三十四年,大仇将报,且看看这天问挡不挡得我泣红一剑了。
“好剑!”白应天看到泣红的第一眼,便忍不住拍手感叹。
“白教主谬赞了。”林修缘引着白应天进了主殿,微笑道:“请坐。”
“林兄实是隐世大能啊,若非邱算子的江湖名剑录出世,我怕是一生都没机会见识到泣红了。”白应天端着茶盏一边细细地品着茶香,一边感叹。
“林某不才,又怎敢妄称大能,不过是为了圆自己多年前的心愿罢了。”林修缘感叹。
“哦?可否请林兄告知是何心愿呐?让林兄牵肠挂肚了这么些年。”白应天剑眉微挑,问道。
林修缘抱拳:“不知可否请白兄满足小弟一心愿?”
“啊?林兄且说来听听。”
“林某不才,一直想同白兄切磋一番。”林修缘目光深邃。
“好!我正想同林兄讨教归元剑法呢!”白应天拍手笑道。
如今年近六旬的他容颜依旧年轻,武功只怕是早已天下无敌手了吧,只是我还是要试。林修缘暗自想。
“那么三月十四,小弟在华山之巅恭候林兄大驾。”林修缘抱拳道,嘴角勾起一抹浅笑,满脸溢于言表的兴奋。
“好!哈哈。”白应天朗笑着应道。
华山之巅,是江湖武林中最负圣名的比武之地,因其有一条独特的比试规则:自愿结队,生死方休,且不得心生仇怨。
很快,这场比试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湖武林:魔教教主白应天与铸剑山庄庄主林修缘华山之巅一绝生死。
三日后,华山之巅。
“白兄,请吧。”声落,长剑已起。
站在一旁观战之人,只觉眼前剑光一闪,对战的两人便换了位置。
“咔。”长剑入鞘,只见林修缘轻声道了句“承让”,便转身离去。
那一刻,众人吃惊地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应天,只见他突地仰倒于地。
一剑封喉。
而天问,那把轰动江湖武林的天下第一剑,早已断了两瓣。
沧海一笑,浮生一剑。有人感叹白教主轻易丧了命,也有人感叹这铸剑山庄庄主果然隐世高人,更有人叹道“可惜了一把好剑”,只是众说纷纭,谁都不知道,这一剑斩断了林修缘背负多年的枷锁,也斩断了白应天对于兄弟的愧疚。
谁是谁非,谁对谁错,本就是虚妄的,不过都是因为被一把剑迷了心窍。
Ⅳ.一剑问我
华山一战,铸剑山庄顿时在江湖武林名声大噪。然而引起这一轰动的人,自归了家之后,便闭了关。
一年后。
“爹,娘她病的很重。”儿子林寂敲了敲石室的门,有些精疲力竭地道。
十八岁的他,早已承担起了山庄的重任,还要照顾病弱的娘亲。十年前爹娘外出游行,被人刺杀,娘为爹挡了剑,自此落下了病根。
“回去。”石室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。
“爹——”
“滚!”林修缘此刻正在铸造另一把宝剑的关键时刻,自是没有心思理会儿子的话语,更何况语贤的病是十几年的病根了,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,又有什么大不了。他懒得分神去细想,便继续全神贯注地铸剑。
“娘,我被爹赶回来了。”林寂轻柔地抚摸着娘亲枯黄的发丝,默默地留下眼泪。
“随他去吧。”林语贤缓缓地合上双眼,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眼底的悲戚,道:“寂儿,娘累了,想休息,你先出去吧。”
一滴眼泪从林语贤的脸颊滑落。
她缓缓地陷入长久的梦中,梦中那少年微笑着牵起她的手:“语贤,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?”后来,那个少年藏了起来,她便再也找不到他。
她爱他,而他爱上了剑。
“虞修,我爱得累了。”林语贤轻轻叹了一声。
我爱你这一生,却得不到你的爱。你爱了一辈子的剑,走了那么远的路,我一直默默地跟在你身后,可你从不曾回首。如今我怕是不能再陪你了,虞修,你要珍重啊。林语贤缓缓地想,缓缓地止了呼吸。
第二日林寂推门而入时,只看到她娘亲苍白的面容,在半残的烛光下,凄凉地微笑着。
“爹,我走了。”林寂对着那石室轻声道,背着泣红转身离去。
一日后。
闭关许久,剑痴林修缘又铸一剑,他兴奋地推开房门欲同妻子分享,却只看到满室的苍白和一块冰冷的牌位。
走在他身后守护他的人,没了。
他的耳畔突然回响起师父临终时的话:“修缘,替为师好好照顾语贤。她心里有你,为师不求你心里也有她,但千万别让她伤心啊。”
他那时满口答应,只是这么些年,誓言都化成了食言,连简单的照顾,他都未做到过啊。
“庄主,不好了!”小厮突然从外面冲了出来,叫道。
“怎么了?”一行清泪滑落,林修缘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少爷他被...”那小厮看着庄主这般模样,不忍说下去。
“说。”林修缘挑剑,架在那小厮的脖子上。
“少...少爷他...被魔教教主杀了...尸体...被魔教教主派人送了回来...说是...说是剑收下了...”那小厮颤抖着说。
“啪。”新剑坠地,发出清响。
林修缘吃惊地后退几步,坐倒在妻子的牌位前,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都给了剑,虽然丰实,却也因着剑失去了一生。
浮生一梦,沧海一剑。
一剑问我。
为父仇,他弃了半生铸剑;为守剑,他负了妻儿半生。
最终也不过是因果报应,轮回往复。
这剑,不要也罢。
他运了内力断了新剑,孤零零地站在灵堂之前,身前是妻子的牌位,身后是儿子的尸体,终是止不住心底的凄凉,一口鲜血涌出口。
“语贤,我去陪你和寂儿,你说好不好?”
隐约间,他听到妻子清澈的声音:“好啊,这次我来藏,你来找我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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