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固执的父亲坚守的年美文
老家的年,一直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流程。
腊月二十三,灶王爷辞灶,上天言好事,下界降吉祥。
腊月二十四开始打扫卫生,制作新衣服。开始赶年集,购置各种过年菜肴、物品,此时的父亲和母亲要千算万算,千挑万选,东西要买好的,价格一定要便宜,还要考虑天气,考虑东西能不能放的住,冷了就会冻坏了,热了就会烂掉。
腊月二十九之前,还要蒸好馒头,做好豆腐,蒸好年糕,做好黄酒,炸好一切年货。
腊月二十九给祖先亲人上坟。
腊月三十上午贴对联,下午剁水饺馅,包水饺,制作贡品,参加全村的家堂祭拜,请故去祖宗回家过年,年初一下午再进行隆重仪式,送故去祖宗回西天乐土。
除夕夜,家家吃年夜饭,祭拜天神,烧香烧纸许愿,放鞭放炮。
年初一大拜年。
我们家兄妹四个,自打母亲去世,就与父亲商量来城里过年,有年头了。
十七年前母亲去世,看到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在家,妻子就开始劝说父亲春节到城里一起过,那一天是腊月二十三,父亲在我家帮我看孩子,单位还没有放假,父亲也没有回老家,午饭已经做好,这个时候,父亲说,你们在这里过年吧,我回家。只见他把四岁的孙子往沙发上一放,就快速走出门去。我追出去,一路劝说到汽车站,直到看着父亲坐上车,渐渐远去。父亲的决绝,儿子的失落,至今都觉着当时天色灰暗!十几年过去了,虽然妻子每年都例行公事的劝说父亲来城里过年,三个妹妹也轮番劝说,可是每一年的春节,我们三口之家还是只能拉上三床大被子,装上吃喝,开着车回到老家,陪着父亲过一个新年。
父亲今年六十八岁了,身体硬朗,饭量比我还大,戒除了烟酒。原来喉咙爱憋气的毛病比年轻时有了很大好转,我们的每次回家过年,他显然是异常的高兴。每次商量去城里过年,他就会说,来家是冷,你们不适应,就少住几天,我自己在家里就行。我听得出隐隐约约的埋怨。妻子与妹妹们都说,真不明白父亲为啥不去城里过年,隔着四十里地,又不远。我心里是五味杂陈,父亲心里的过年是啥样子呢?他为什么不去城里,他在家里到底是坚守着什么?想着,我眼里就充满了泪水。是啊,现在不管吃什么,喝什么,看什么,可是怎么也觉不到那种快乐!那是有母亲时过年的快乐!
原来有母亲的春节,我们全家可以理直气壮的享受母亲费力揉面、装到大锅里蒸出来的又暄又甜还分层的大馒头,还有用山药、松菇炖整整一天然后凉透成冻的鸡扎,母亲还自己在大集上观察学习并创新了油炸长条的面糖。家里传统项目是蒸年糕,一种非常粘稠的黍米磨成面,和成团,按进去泡好的红枣,蒸出香甜粘糯的年糕,趁热就着热水吃,边吃边呲牙咧嘴的吐热气。
家里最隆重的要数做黄酒和做豆腐。
做黄酒是母亲的拿手戏,黍谷米发酵后,做出的黄酒,微酸中带着甜,一口气喝一大碗,有时贪嘴会喝一大瓢,这时会产生微微的醉意。母亲做的黄酒是全村最好喝的,其他人做出的黄酒,总有些微微的臭气在里面,不知道什么原因,因此,有好些家生了小孩给产妇补身体,就会到我家来讨要黄酒,只要还有,母亲总是极其慷慨。
关于做黄酒,又派生出好些故事来,其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,就是1997年6月,那时我儿子刚出生四五天,从医院一回到家,母亲就坐车赶过来,那种惊喜娇嗔的咂嘴声犹在耳边,母亲轻手轻脚跑到床前,仔细端相,小心抚摸,那是我见过的母亲最高兴的时候!当天傍晚,母亲就说,要回家做黄酒给孩子妈喝,家里没有人看孩子,我只好让母亲自己坐车回家,反复叮嘱了售票员,明确了下车路口,才惴惴不安的看着母亲坐的公交车离开了。但是母亲还是坐过了路口,本来那个路口距离家还有9公里,还可以倒车,可是她没有听售票员的劝说,固执地认为是下一个路口,于是在没有等到车的情况下,就一路向西走了。那是一个麦收的晚上,一路上都有晒麦子的人,倒是没有孤单害怕,天色渐晚,当母亲感到已经走了很远,路上人越来越少的时候,她开始认识到可能走错路了,于是在一家小饭馆门口问路,当听到这里距离家还有很远,此时的母亲已经走了四五个小时,又累又困,只好就近投靠了亲戚,第二天才回到家,做了神圣的黄酒。当我得知这些黄酒的来历,我眼泪都下来了,为了这些黄酒,我差点走失了母亲。母亲从小没有读过书,我读书时教给她很多字,她几乎不会忘掉,贫困耽误了她聪明的大脑,没有文化让她不能辨别醒目的路标,但是对孩子的原始爱心却激励着她果断走向家的方向。
做豆腐,那是全家最热闹的时候。母亲用簸箕反复挑选上好黄豆,用井水浸泡一个晚上,当黄豆变的又大又圆时,就开始用石磨去研磨了。看着乳白色的豆浆从石磨中间缝隙四面流淌下来,汇集到大石磨下层的凹槽中,最终从一侧流到大铁桶里。推磨是一件费时费力的活,一般都是母亲为主力,我有时也扶着木棒用力去推!磨豆腐不能用牲口,牲口会掉毛,污染了豆浆!
两桶乳黄豆浆都放在灶台边,大铁锅上放好木架子,父亲和母亲互相帮扶着将豆浆用大铁舀子舀到豆腐布袋子里。豆腐布袋子是用一种较为细腻的粗布做成的,豆浆进去后,扎好布袋口,父亲和母亲要轮流不停的挤压,豆汁不停地从布袋细洞里哗哗的流出来,透过木架子流到大铁锅里。这是一件极其费体力的活。父亲和母亲轮流更替的揉布袋,在北方零下十几度的夜里,头上冒着热气,满脸通红,满眼兴奋,从早上一睁眼推磨,到现在成果就在眼前,劳动的幸福溢于言表。
当布袋里的豆汁用人力已经很难再挤出来时,布袋里就只剩豆渣了,豆渣倒在陶盆里,豆汁留在大铁锅里。豆渣可以直接炒着吃,用猪油和葱花爆锅,端到桌上,夹一口,假如恰好吃到了葱花和豆渣混合体,味道是极好的。豆渣还可以做成窝窝头,蒸熟,晒干,切成片,可以在没有菜的时候炒着吃。也可以留到春天气温高了,发酵后用来做甜面酱,那种自己做的面酱,抹在软软煎饼上,卷棵嫩葱,咬到嘴里,煎饼的糊香,大葱的鲜味,面酱的咸甜,混合起来后对味蕾的刺激,让人迅速产生一种无法表达的幸福感。在那个物质还比较短缺的年代,母亲和父亲发挥着强大的朴素的创新力,总能让同一种粮食做出很多不同的味道,以满足他们四个孩子长身体的需要。
再回到豆汁,过滤过的豆汁显得更加嫩白。大锅底下的木柴开始噼噼啪啪的燃烧,做豆腐已经进入了烧汁时刻。灶台上放着凉水,防止开锅后豆汁外溢。豆汁要在一次又一次凉水浇平静后再烧开,才算是煮好了。
在堂屋中间放上饭桌,煎饼叠得方方正正,大碗刷的清清白白,一家人坐下来,先要品尝甜美的热豆汁,一碗下肚,再撕一个煎饼泡了吃,大人们吃得热火朝天。我其实并不怎么爱吃,老觉着豆汁里面有一种不喜欢的味道。但是母亲总是督促,喝一碗,长的高。
豆汁是不能放开肚子喝的,否则就不够做豆腐了。现在,父亲和母亲在一个陶瓷碗里化好卤水,趁着豆汁还热,慢慢的均匀的将卤水倒入大铁锅,等待一段时间,神奇开始发生,原来嫩白的豆汁有了变化,一道一道、一片一片的豆花开始形成,水变得澄清起来。这个时候,大家又开始用勺子舀起豆花来喝,味道与豆汁是不同的,豆花我还是能喝一点的。此时已经到了做豆腐的关键时刻,如果卤水倒入时间太短,豆花太嫩,水中还有剩余,这时压豆腐是一种浪费。如果等待时间太长,豆花太老,做出来的豆腐就会太硬,不好吃。父亲要亲自坐在灶前查看,一旦时机成熟,就会把那个木架子再放到大铁锅上,将压豆腐用的竹甸子平放在上面,里面铺上更加细腻的纱布,纱布很大,铺满竹甸子,还会超出四周一大片,父亲和母亲用大铁舀子迅速将豆花装到竹甸子里,豆花留在甸子里,清水透过纱布,哗哗的流到大铁锅里,当父亲和母亲均匀的将豆花铺在竹甸子里后,就要开始轻轻地将竹甸子四周的纱布招起来,防止豆花溢出去。休息片刻,再收紧一下纱布,最后盖上高粱杆做成的盖垫子,压上干净的大石头。
当我们在房间里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,就会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大声喊我们的名字,快过来吃热豆腐。此时,我和三个妹妹总会一跃而起,蹦跳着跑到厨房,这时候,装着豆花的竹甸子已经几乎不再滴水了,父亲和母亲,抬下压石,拿去盖垫,轻轻打开纱布,一大盘圆圆的、白白的、印着纱布花纹的豆腐展现在我们眼前。在豆腐的正中间,因为纱布的汇集,形成了一个小坑,据说,里面有水,意味着明年风调雨顺,收豆子。母亲总是让妹妹说,你看看有没有水啊?妹妹当然会根据父母往年表情的经验,高兴的说,有水,明年肯定收豆子。这时的父母,脸上漏出了灿烂的笑容,劳累过后,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变成了满脸的愉悦。
热豆腐蘸韭花酱是父母最好的口味,我们四个孩子更喜欢热豆腐蘸酱油的味道。
当豆腐慢慢失去了温度,就成了未来半个月的主打菜肴。
过年的当夜,寒风吹过花花绿绿的过门钱,红红的对联将黑漆木门装扮的充满喜气。这一夜,小孩子是不能乱说话的,更不能乱摸东西,只能静悄悄的看着大人们包水饺、炒菜、准备贡品、燃香、烧纸、拜神、许愿。我的心思是帮助父亲挑大鞭,放爆竹,然后吃难得的水饺。早上面向财神或是喜神方向起床穿上新衣服,趁着天没亮,快跑着去给爷爷奶奶拜年,总会有压岁钱。最早的时候会是硬币几分钱,后来是一毛、两毛,再到后来,变成了一块、两块、五块、十块,最多的一次是四叔给我了五十,那时已经考上了大学。
拜年是从凌晨天不亮开始的,看到谁家放了鞭炮,开了大门,就迅速的跑进去,大喊一声:“过年好!”会得到一把葵花籽或是熟花生,也有硬糖块。最早的时候,要给老人们跪下磕头,后来慢慢不磕头了,只保留了笑嘻嘻的问好。
太阳升起来了,大街上的小孩子跑了来跑去,鞭炮声此起彼伏。大人们也穿上了干净衣服,一户一户的拜年问好。这是一年到头,大家心情最好,身体最轻松的时候。一切的美好愿望,都在今天孕育。
初二放鞭,走姥姥家,初三走姑家。中间招待来访亲戚。初五放鞭。正月十六早上放鞭。新年过完了。新的一年又正式开始了,大人脱下了干净衣服,小孩子背起了书包,新的农活开始了,新年的学年开始了。
时过境迁,现在,母亲去世多年,三个妹妹都嫁了人,当了妈妈。虽然我们三口之家全都回到老家过年,但是,总觉着家里少了很多。缺少了母亲的陪伴,父亲明显比原来老了很多。当我们都上班的时候,父亲就一个人默默的守在老家。这里留下了父亲太多的回忆,太多的欢乐!年轻时风华正茂,孩子小时点点滴滴,干农活时风风火火,邻里乡亲家长里短,亲戚道理你来我往……父亲离不开的是自己的生活,自己的回忆,自己的岁月。
今年过完春节,妻子对我说,明年不要劝父亲来城里过年了,我们回去就是,父亲老了,我们要顺着他。
青山依旧,夕阳几度,物是人非,真情难去。我的先祖,我的村落!我的父亲,我的老家!我看着西山上新架起的高压线塔,看着新修好的水泥街道,新安装的一盏盏路灯,心里想,我那固执的父亲啊,让我们子女来和你一起坚守老家的年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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